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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另類影像教育／群體的前世今生

文：謝傲俊
翻譯：張煒珠（實習生）

LUX為一間位於倫敦的非牟利藝術機構，成立於2002年，但其前身（London Filmmakers Co-operative、London Video Arts及 Lux Centre）卻是早於六十年代便已出現。現時LUX致力於從不同項目由展覽、放映、工作坊、講座及課程等多方面去推廣流動影像藝術，其中一個年度項目 LUX Critical Forum，是LUX在2013開始運作的一個藝術家自發性群體。

最近英國藝術家Aliaskar Abarkas在其主理的網上電台項目On Alternative Education中，就訪問了LUX的現任總監Benjamin Cook對藝術另類教育（alternative education）的看法。Ben由LUX的前身開始談起 – 在1966年時一些藝術家，包括Stephen Dwoskin，受到美國藝術家Jonas Mekas在紐約成立的The Film-Makers’ Cooperative啟發，成立了The London Film-Makers’ Co-operative（LFMC），這個也是當時呼應著英國六十年代反文化運動下的產物。而跟The Film-Makers’ Cooperative最大不同的是，LFMC是平等主義的合作社（egalitarian cooperative），不只幫助發行及推廣，同時支援著藝術家的製作。在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期間，製作錄像作品用的攝影機通過合作社的模式與大家共享，摸索著這個在當時尚是充滿未知數的領域。

在香港，由七十年代火鳥電影會的超八實驗電影，到八十年代中錄映太奇的誔生，某程度上這些類近的歷史或許都側面透視出流動影像藝術總不能完全地擺脫其群體性的特質，藝術家需要藝術機構這些存在著這個集資源、知識共享的藝術推廣及教育平台，從而才能在資源貧乏及資訊不流通的年代下得而發展。

在LUX成立了大概四十年後，藝術家Ian White(1971-2013)在2007-2013期間曾經在LUX組織了LUX Associate Artists這個後教育(post academic)藝術家發展項目去支持年輕藝術家，當中受惠過的，不乏後來炙手可熱的藝術家，如James Richards、Ed Atkins及Laure Prouvost等等。像這類為職業初期的藝術家發展項目現時在英國尚有不少，上年和Videotage合辦Pave Your Path項目的Film London，旗下的The FLAMIN Fellowship就是現時最為專注在培育流動影像藝術家的計劃。另外在英國較有名而不限於流動影像藝術家的藝術家發展支援計劃的還有UP Projects的Constellations或是Wysing Arts Centre的The Syllabus，這些計劃也是經過重重篩選程序，協助職業初期及中期藝術家發展的項目。

可是上述的項目也是職業導向的規劃，門檻相對頗高。相較於篩選，現任LUX總監Benjamin Cook在2013年選擇了用「隨機」（randomness）的形式組織了LUX Critical Forum這個以群體藝術家作主導的小組模式，取代了由上而下的指導，希望通過不同程度及背景的藝術家在漫無目的過程去思考更多可能性。這個概念與近年在歐洲及英國興起的藝術另類教育（alternative education）取態是相當接近的，像位於倫敦Croydon地區的SCHOOL OF THE DAMNED，在2022年的收生決定放棄任何篩選的過程，將所有希望參與2022年學習群組的申請人全數接收。SCHOOL OF THE DAMNED同樣也放棄了課程規劃，轉而將責任交回學員手上：他們作為一個學習小組（cohort）去思考自己到底這一年要做甚麼。追溯回現當代藝術教育的發展，由包豪斯到黑山學院，再到英國藝術家Lawrence Gowing於50-60年代在Chelsea College of Arts擔任院長時所建立出來，到今日眾英國藝術學院皆採用的學習模式 – 實踐及理論的互相融合，再到另類教育反思藝術學習由上而下的架構，由學員主導過程及成果，導師轉變為協調者（facilitator）。另類教育，能否視為藝術教育的未來？

當然，另類教育興起的其中一個原因，經濟問題是無容置疑的。在英國高等教育上，保守黨和自由民主黨在2010年組成的聯合政府將原本£3,000的大學學費一口氣大幅上調到£9,000，本來已經狹窄的藝術教育，門檻變得越來越高。在2018年由Create London委約組織Arts Emergency所調查的報告，在視覺及表演藝術行業中活躍的人員只有18.2%來自於工人階級，而種族問題更為嚴重，只有4.8%的少數族裔（black and minority ethnic）在藝術行業之中。撇除數據上的觀察，筆者自己曾經分別於不同的英國藝術院校修讀本科及研究所藝術課程，除了來自亞洲的國際學生之外，鮮有出身於英國本土的少數族裔學生修讀大學的藝術課程。免費的學習小組如LUX Critical Forum或SCHOOL OF THE DAMNED為不同經濟及種族背景的人，提供了一個渠道去探索藝術的可能性。

不得不提的是，現時倫敦另外還有兩個另類教育的學習小組專注於少數族裔及流動影像創作，分別是由獨立製片人Turab Shah及Arwa Aburawa於2022年成立的Other Cinemas Film School及獨立電影導演Saeed Taji Farouky於2015年成立的Radical Film School（前身為South London Gallery Film School），這兩間另類電影學校，皆有相當強的政治元素，非常重視影像創作與行動主義之間的關係。Other Cinemas Film School是一年制的學習小組，期望建立長遠的社區營造；而Radical Film School則以一個月密集性式的工作坊希望成員以群體（collective）創作思考為主導，或多或少令人想起八十年代的Sankofa Film and Video Collective及Black Audio and Film Collective。

當然，如Benjamin跟Aliaskar所提及過，「隨機」及「反篩選」也是一把雙刃劍。有些成員往往不能夠適應自由度太大的模式，期望落空。SCHOOL OF THE DAMNED在2022年度也出現了這個情況，一開始過百人的聚集到後來不少人陸陸續續在群組中默默消失，這個是不少線上群組屢次出現的問題。誠然，另類教育的模式還在處於起步階段，最後現時的另類教育會否有更進一步的發展，成為下一個黑山學院，將「另類」變成一個全新的模式或是成為主流？無論如何，不論LUX還是錄映太奇，藝術機構的存在及歷史發展在在不斷告訴我們，藝術家及藝術機構的關係是唇齒相依，當代影像創作不能擺脫其群體性，藝術家及藝術機構也更需要保持其開放性。而香港流動影像創作的生態，又能否從其他城市的經驗，產生更多集體創作的思考和發展？

（圖片由作者提供。攝影師：Tanvi Ranjan）

（本文所表達的觀點和意見僅代表作者本人，並不反映VMAC的觀點。）

 

 

員工精選

錄映太奇「實驗跨媒體」工作坊的報導，南華早報青年報，2002

翻查剪報資料夾，錄映太奇曾於2002年6月至11月期間與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合作，統籌名為「實驗跨媒體」的工作坊與講課課程。

工作坊主要介紹剪接技術與數碼錄像的構思過程，而講課則是深入探究當時方興未艾的數碼科技、互聯網世界如何影響藝術創作與評論空間。

以現今的角度來看，人們對剪接、動畫軟件教學的需求仍然殷切，在YouTube等平台也能找到不少影片。不過，當時的報導則是側重於短片錄像的可能性，例如南華早報的報導開首便挑戰有志嘗試拍片的年輕人「一分鐘可以講幾多說話？」。

這個問題當時或許需要經工作坊甚至訓練營才可引導出答案，但在各大平台以短片搶佔年輕人眼球的當下，他們早已在彈指之間，以快轉到有點滑稽的語調說出千言萬語。

 

 

錄像短評 

陳庭榕，《群虎路上》，2020

短評撰文：李宛娗（實習生）

Tigers Gathers (on-road) | 群虎路上

《群虎路上》為行為表演《群虎》的紀錄。來自台灣的藝術家陳庭榕於德語區街頭推著小車，反覆吆喝「異國風情有售」（exotic for sale），向路人兜售具有異國情懷的自製錄音製品，逆輸出東方主義 。

自帝國主義時期開始，西方帶著視己方為世界中心的傲慢，對東方有著扭曲的認知。在這場創作中，東方藝術家並沒避忌東方主義的再現，反而主動將其轉化利用。她剪輯網絡上的音源，製作出蘊含台灣風味的聲音紀念品，並邀請外國顧客在聆聽後，結合自身想像和私人經歷，構築虛幻的東方意象。作品企圖扭轉後殖民時代文化的權力關係——文化輸出不再是西方帝國的專利，遠東小島的文化也可以在德語區產生影響力。在交易中，對文化的喜好被物化及量化為價錢和銷量，正是現今資本社會的邏輯。文化全球化及資本化的當代縮影，盡在作品之中。

紀錄片的體裁，亦引出對權力關係的思考。當片段的選取與剪接權全在創作者手上，觀眾所見的人和事便是篩選後的結果。受訪者只能處於被動的位置，接受權威的安排和教化。雖然如此，在影片中，我們仍可以看到創作者給予互動者的自由度相當高。藝術家邀請各人發表對於台灣聲音的個人聯想時，沒有止步於告知他們各錄音代表的意義，而後更引導他們將聯想進一步延伸到他處，比如於身處的城市和家鄉的見聞。私密思考的介入將意義剝離作者標籤的原意，使創作在眾人的交流協作中完成，呈現出多元的角度。這種取態，體現出東亞勢力在文化角力中，或主動或被動的溫和態度。這場由東方人為主導的文化販賣，藉著人與人之間的解讀，譜織當代文化新常態。

 

 

有關錄映太奇庫藏通訊

錄映太奇的收藏見證著香港過去三十五年的錄像及媒體文化發展。庫藏作品來自不同背景的藝術家，涵蓋範圍由短篇電影、錄像文章、實驗錄像以至動畫等各種類型。《錄映太奇庫藏通訊》讓大家了解媒體藝術及其保存的最新發展狀況，並介紹庫藏的亮點。